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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鬼祖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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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子羽已經哭不動了,她聽到了外面的巨聲,從她這個位置,本來看不清外面發生了什麽,但是王梓萱居然在每個關口都放置了攝像頭,好讓她看個清清楚楚。她看到了自己的外婆險些被箱子砸中,掉到坑裏,然後又被燈油淋了半身。

她現在的樣子看起來比以前還恐怖,但是鄭子羽卻忽而不害怕了。

不如說,鄭子羽現在有些茫然。

在那條彩色河流裏看到的東西令她陷入了短暫的混亂,她的記憶產生了錯位,一會兒她覺得自己是那個抱著外婆撒嬌的小女孩,要把自己最喜歡的小花傘送給外婆當生日禮物;一會兒,她又覺得自己是那個因為被丨幹涉戀情而任性發脾氣的女高中生,恨不得跟外婆恩斷義絕;還有些時候,她仿佛看到了一片血色的天空,看到那個當時還不算老的老人噙著淚,不停地喊她:“囡囡,囡囡,回來,聽外婆的話,不要去那裏,回來……”

鄭子羽的眼前浮現了一座巨大的門,門和她之間是一道窄窄的田埂。她看到自己的父母在那頭,他們似乎在等著她過去,鄭子羽已經踏出了一步,卻被一股力量拖住了。

“囡囡,不要去,回來,是外婆沒照顧好你,從此以後,外婆來保護你!”

小花傘落到了地上,鄭子羽轉過身來,沖著外婆張開了雙手。

“外婆!”鄭子羽打了個哆嗦,猛然醒轉,“外婆,不要過來,他們想燒……”鄭子羽的嘴被堵了起來,塑料口塞被猛然推進了她的嘴裏,王梓萱在鄭子羽身後用力收緊了松緊帶。

“唔!唔!”鄭子羽的嘴巴合不攏,口水順著下巴流了下來,眼裏滿是屈辱。

“怎麽,受不了?”王梓萱冷笑一聲,“這還是我用過的東西裏最舒服的一個了,對吧,鬥雞哥。”

鬥雞不知什麽時候也被王梓萱捆了起來,他剛剛從電擊中蘇醒,發現自己被捆成了一條蟲子,身上扒得只剩一條內褲,嘴裏塞著臭襪子,不由得拼命搖頭。

“怎麽了,鬥雞哥,你不是最喜歡玩道具了嗎?”王梓萱說著,走近鬥雞身邊,手裏拿著一柄細細的陶瓷刀。她將冰涼的刀刃貼在鬥雞身上,順著他的胸口滑了下去。

“嗚嗚!”鬥雞的身體都僵了,嘴裏發出嗚咽聲,臉上滿是求饒的神情。

“怕了?”王梓萱“咯咯”一笑,“還是興奮了?你那晚玩我的時候可是沒留餘地啊……”王梓萱說著,刀尖猛然一劃,鬥雞發出了一聲慘叫,一股血線飈起。

鄭子羽眼睜睜看著鬥雞的胸口出現了一個血窟窿,她的臉上夾雜著恐懼與惡心,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最後,剩下了自責。

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吳偉豪他們是那種人!

盡管一開始不明白王梓萱恨從何來,現在鄭子羽大概也猜到了。

“對不起……對不起……”她拼命想要說什麽,但是似乎一切都已經遲了。

“唔!”鬥雞再次發出一聲慘叫,另半邊胸口也出現了一個血窟窿,他又驚又疼,而接下去,王梓萱的刀貼住了他的下丨體。

鬥雞慘叫起來,嘴裏發出含含糊糊的求饒聲,然而王梓萱並沒有放過他。

鄭子羽別過頭,聽到鬥雞一聲悶在喉嚨裏的慘叫,然後就沒了聲息。

“真沒勁。”王梓萱站起身來,看向火海的方向,“這個世界上的一切都是那麽沒勁。為什麽人和人要有差別,出生又沒法選擇。憑什麽你就能有一個拼了命要保護你的外婆,而我就什麽都沒有。你已經長得那麽好看了,功課又好,我只是想做個小跟班而已,我承認我學你打扮,學你說話,我一心想討你歡心,像條狗一樣,可我做錯了什麽啊?憑什麽出去吃頓飯,你能安然無恙地回家,我就要被人……被人……”

王梓萱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

“是不是這就是命啊?”她終於哽咽著說了一句。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

鄭子羽頹然坐在那裏,她不知道還有什麽辦法能撫慰自己的友人哪怕一點點。回過頭想,一切都是那麽荒謬。

王梓萱羨慕她,可她又怎麽知道自己也羨慕王梓萱。雖然她總說父母親沒文化,賺得少,每天就知道搓麻將,但是鄭子羽也羨慕她父母雙全,羨慕她過生日的時候能有人給她買蛋糕,陪她吹蠟燭,送她生日禮物……

人大概,永遠只會看到自己缺失的,不會意識到自己所擁有的。

一個小小的人影出現在火墻的後方,她穿過火墻,以極快的速度在地上滾了幾圈,撲滅了身上的火焰,走了過來。

盡管她的動作已經很敏銳了,但她的樣子看起來還是很淒慘。

石青色的褂子已經燒爛了,她的身體焦黑、殘缺,臉毀了一半,只有那雙眼睛還散發著執著的溫柔,就像那時候在生死一線間,鄭子羽回過頭看到的那張臉。

猛然間,鄭子羽想起了所有的一切。

不、這不可能!

明明是父母為了接老人而出了車禍,三個人裏只有老人活了下來,怎麽會……

褪色的畫面重新在鄭子羽面前變得鮮活,一幀一幀飛快地掠過。

事實應當與邏輯相符,年輕的夫婦怎麽可能放下年僅五歲正要過生日的女兒自己去接老人出山,所以真正符合邏輯的是,他們一家三口一起坐上了車,前往老人所在的村莊,而提出要去見老人的,正是鄭子羽自己!

鄭子羽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記憶的蘇醒給她帶來了極大的沖擊。

她想起了瓢潑的大雨,想起了兩道聚光燈一般的射燈,她聽到了父親猛打方向盤的聲音,母親的尖叫以及剎車皮摩擦的聲音,然後是重重的撞擊,血,把天給糊了。

鄭子羽頭下腳上,掛在已經被削掉的後車門外,她紅色的小鞋子飛了出去,新換的裙子弄得一塌糊塗,還有她的小花傘,她特地帶了要送給外婆的,落在了地面上,折了……

“外婆……囡囡好疼,外婆,救救……囡囡……囡囡,不想,死……”

“囡囡,外婆幫你!”

因為這句承諾,長達五年的時間,她被藏了起來,躲在狹窄的棺木裏,靠著偷天換日之術,瞞騙地府鬼差,直到一切都安定下來,老人帶著她偷偷離開了青杭,在常樂市找了個地方定居,用禁術幫助她重回人世……

為什麽這些事情,她竟然都忘了?

“囡囡,不好的事情不要記著,你要快快樂樂地長大,”外婆的聲音響了起來,鄭子羽看過去,看到了老人溫柔的眼神,“外婆保護你,外婆就想著陪囡囡的時間長點,再長點,可惜外婆沒本事,外婆,陪不了囡囡多久了……”

鄭子羽的眼淚撲簌簌地落了下來:“外婆……”她努力想說什麽,但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原來真正死了的人不是外婆,是她,外婆身上的一切異狀都是因為她使出了渾身解數讓她重返人間。

“真是感人。”王梓萱的聲音響了起來,“既然如此,你們就一起下地獄吧!”她猛然一拉繩子,一整桶的汽油澆在了鄭子羽身上,王梓萱打亮了打火機。

“囡囡!”林氏沖了過來,然而她在這時候突然踉蹌了一下,發出了一聲似鬼非人的慘叫。她的胸口另有一團火亮了起來。

“那個護身符!”鄭子羽想到了自己親手給外婆系上的護身符,“怎麽會這樣!”

護身符裏冒出了一團黑煙,如同星星之火,開始燎原,向著林氏身上裹去。

“你到底給了我什麽,王梓萱,你給了我什麽!”鄭子羽口齒不清地咆哮著,然而只看到了朝她扔過來的打火機。

一切都要結束了嗎?

“叮鈴”的聲音突然響起,像是某種宗教音樂裏虛無縹緲的鈴聲。

王梓萱被一瞬間吸引了註意力,下一瞬,鄭子羽猛然往側方一撲,帶著椅子滾倒在地。她拼命把臉在地上蹭,蹭掉嘴裏的障礙物,向著自己的外婆努力地爬過去。

“外婆!外婆!”鄭子羽聲嘶力竭地哭喊著,看著自己的外婆在黑色的火海裏燃燒。

“燒起來了!哈哈哈燒啊!”王梓萱笑得聲嘶力竭,“你們都去死吧……”一只手忽然伸出來,接住了那只打火機,與此同時,王梓萱被人用力握住了手腕。

楚靈崖裹著濕毯子不知什麽時候沖了進來,一下手刀打暈了這個瘋瘋癲癲的小姑娘把她放倒在地。

謝如漸放下打火機,看了眼楚靈崖,眉頭微微一皺,但是沒說話。跟著,他看了眼鄭子羽,似乎十分不高興地說:“讓開。”

鄭子羽驚慌地退開了一些,謝如漸就這麽伸手過去,一把攥住了林氏胸口散發出黑色火焰的“護身符”。

“如……”楚靈崖似乎想要發作,但被謝如漸冷冷掃了一眼,沒敢吭聲。遙遙傳來了消防車的警報聲,楚靈崖知道,那是常囿心報了火警。

黑色火焰十分囂張,被謝如漸攥住了居然還想往他的手腕上蔓延,謝如漸一用力,將那枚護身符扯了下來,扔在地上,伸腳直接碾了幾碾,從火焰裏傳出了細碎的尖叫聲,就像是被掐住喉嚨的什麽牲畜,然後那火焰便漸漸滅了。

“我外婆,我外婆身上還在燒,求求您幫幫她……”

謝如漸看了林氏一眼:“幫不了,我警告過她了,這是她偷天換日的代價。”

鄭子羽“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求求您,求求您……”她拼命給謝如漸磕頭,“我去死,我才是該死的那個,求求您救救我外婆!”她說著,竟然不管不顧,將老人緊緊摟在懷裏,而那黑色的火焰卻因為她的靠近居然變得更旺了。

“怎麽、怎麽會這樣!”

鄭子羽嚇得松開了自己的外婆,而那些火焰果然因此變得小了一些。

“你就是她的罪,你靠近她,自然火會更旺。”謝如漸將那枚破敗不堪的護身符撿起來,揣進兜裏,“偷天換日已經成了,跟你外婆說再見吧,接她的人也到了。”

鄭子羽茫然地擡起頭來,看到了一個黑衣一個白衣的人出現在火海之中。

小白笑著對謝如漸拱了拱手:“謝老板有勞,果然還是您效率高。”

老謝則看了現場一眼,伸出手:“還有一個。”

謝如漸便將阿黃的骨牌丟了過去:“算錢。”

“當然當然。”小白說著,伸手將骨牌往懷裏一揣,黃斌的幽魂出現了一瞬又消失不見。

“你們打算怎麽處理這個小的?”謝如漸問,楚靈崖擡頭,發現他不知何時擋到了自己身前。

“這卻是個麻煩。”小白說,“要麽一起帶回地府吧?”

“不妥。”謝如漸說,“十七年前,鄭子羽枉死為鬼,青杭拘魂的鬼差受了蒙騙,誤以為死的是林氏,可林氏本是積了功德,理當常樂而逝,去往上界的人,結果因此平白放走了鄭子羽,如今林氏經過十七載偷天換日,已將自己的命渡給了鄭子羽,林氏壽數未盡,你們就算想把鄭子羽抓回去恐怕也不能夠。”

“那就把命再換回來!”

“林氏肉身都沒了,誰有能耐再把命數糾正?”

老謝也沈默了。

林氏身上的黑色火焰終於熄滅,現場卻只剩下了一堆灰燼,灰燼上方,一個半透明的魂魄漸漸在空中成形。石青色的褂子,溫柔的笑容,正是十七年前的林氏。

剛出現的時候她似乎有些茫然,很快她看到了兩位鬼差,意識到了自己的處境,便淡然行了一禮:“兩位仙君,有勞二位帶我回地府覆命。”林氏重新出現後便再也沒有看外孫女一眼,仿佛不再認識她,而鄭子羽則似乎突然什麽也看不見了。

“外婆、我外婆到底怎麽了,謝老板,你在跟誰說話,剛剛那兩個人呢?”她慌張地喊了起來,從這一刻起,她是個完完全全真真正正的活人了。

“也罷,那便先把她帶回地府由閻君發落吧。”老謝無奈嘆了口氣,和小白終於達成了共識,帶著林氏走了。

林氏在走前,回頭看了鄭子羽一眼,眼中帶著點憐憫。

“這誰家的孩子,哭得那麽傷心,怪可憐的。”

她也就是這麽一說,像是一個路人經過道邊看到一只淋了雨瑟瑟發抖的小貓,但路人畢竟是路人,何況她人都死了,自然也就只是一說而已。

冷風吹過,鄭子羽明明聽不見卻似是感應到了什麽,突然“哇”的一聲,痛嚎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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